第303期電子報

搶

王宇管理點心坊：

國慶日7天長假期，家人朋友驅車前往最近剛剛開始宣傳的一個旅遊景點，位於北京北面260公里遠的「草原天路」。雖然已經做好了節日大堵車的準備，但是現實情況的惡劣與殘酷還是超過了我的預期。

一路上，無論是交通、住店、景點，給我留下的最痛的感悟就是一個字—「搶」！十月二日早上從家中出發，我擔心八達嶺高速路堵車，於是選擇從八達嶺公路的老路通過，期待可以躲過高速路主路洶湧的車流，想不到這條老路也是寸步難行，前面的車都已經停下了，就是有人偏偏要從你的左側超車，這些司機只顧得自己向前加塞，能快一點是一點，難道他們不知道前面車子停下來一定是因為堵塞了嗎？這種自私的行為導致對面來車也被堵住了，結果就是兩個方向誰也動彈不得。就這樣走走停停，用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走過了這段20多公里長擁塞的路段，翻過了八達嶺長城這個瓶頸。

下午時分我們終於到了位於張家口張北縣的「草原天路」，這條全長133公里的鄉間道路因為秋色變得美麗異常，再加上張家口政府不遺餘力的宣傳，我們在這條路上幾乎見得到全國各個省份的車牌。美麗的風景吸引了遊客隨時隨地的停車拍照，根本不管道路的寬度能否再容另外兩輛車錯車。這條天路只有5米寬，柏油路兩邊就是鬆軟的路肩了，遊客不願把車停在軟土地上，就佔據了主路停車，後面來車必然要向左側避讓，如果對面也有人停車，必然也有車要避讓，那麼這條路馬上就堵上了，而且越堵越長，很快隊伍就堵出了幾百米甚至幾公里，排在最後的車子就看不到最前面究竟堵在哪裡了。中國人都是「聰明人」，又都是「急脾氣」，看到前面的車停下了，就認為前面幾百輛車子都是不走的，於是超車到那最前面本已堵成一鍋粥的地方，就僵持在那裡誰也過不去了。整條路上都是這種人為的擁塞，終於在走到50多公里的地方，天已經黑了，我望著遠處不見盡頭的一條紅色尾燈和白色頭燈交織的長龍一動不動的靜止了，下決心忽略這種沉沒成本，調轉車頭，從身後的一條小路轉回了張家口。一次旅程就被堵車終止了。

被堵在車陣中時，我思考中國人的「搶」的行為特徵源自於什麼呢？思來想去，主要因素就是在於長期的物質匱乏、物權概念的模糊、法制的缺位、信仰的缺失以及人與人彼此信任的消失。

1.長期的物質匱乏
自幼我們就被教育祖國「地大物博」，這的確是事實，但是看數字後面的實質是地雖然夠大，但是適宜居住的地方不過1/3，物質雖然豐富，但是除以13億這個巨大的分母，一切又變得急急巴巴。所以書本中的地大物博和現實中的地少人多物資少，構成了強烈的落差。人們相信書本還是現實？在殘酷的現實環境之下，有些東西不搶還真的得不到。

2.物權概念的模糊
人們自幼被教育要「大公無私」，誰要是「私」，是要被批評的，在50年前是要被批鬥的，在今天的這個社會，土地這種最大宗資源也不是私有的，而是「公」的，這就釀成了公地悲劇（The Tragedy of the Commons）。而這個理論本身就如亞裡斯多德所言：「那由最大人數所共用的事物，卻只得到最少的照顧。」在前面我描述的場景中，公路就是一種典型的公地，每個人都想多占一點，這就是悲劇了，毀滅了所有人都奔向的目的地。

3.法制的缺位或者說制度的不彰
在中國的駕校中，那些教練員教的都是怎麼將車開的起來，怎麼躲避路上突然冒出的井蓋，而沒有人教育學員遇到堵車時該遵循什麼樣的準則，該如何通過沒有交通信號燈的十字路口，該怎樣在路邊停車才不會妨礙到其他人。只教授術而不教授道與法的社會，在遇到無人監督的情況下，只會比拼誰的「術」更精，而罔顧道與法的約束，因為他根本沒有學習過法！

4.信仰的缺失
曾經，我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後來人們都變成了無神論者，覺得這個世界生來如此，並沒有什麼神靈的存在，今生幹了什麼錯事都不會下地獄，一個活著不信神、死了不信鬼的社會，只有現世的功利能夠激勵或約束認得行為，那就多搶一點是一點吧。

5.人與人之間信任的消失
在文革時期，至愛親朋之間都忙著互相揭發檢舉，更不用說同僚之間了，那更是狗咬狗了。自從那時之後，所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溫良恭儉讓都被打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們彼此間的懷疑、防範、先發制人。所以在面對前方已經堵車幾公里的情況，還有大把的司機不相信前面真的出事情了，一定要自己逆向超車到最堵的地方親自驗證那裡是真的出事情了，人們變得只相信自己，整個社會的運作成本扶搖直上。

我們現在所處的大環境就像一個巨大的泔水桶，人們在裡面浮浮沉沉，看不清方向，只要看到前面有人，就想超過他，似乎這樣離那個泔水桶的頂部就近了一些，外面的人看到的就是桶裡面的一群無頭蒼蠅在飛速的互相超越，亂成一團。而搶來搶去的結果就是每個人的時間成本越花越多，社會整體效率越來越低，這一鍋泔水越來越臭！

但是希望也總是有的，10月6日，我們又回到了返回北京的巨大車流中，行駛在109號國道時，前往依舊擁堵的一塌糊塗，我的左側依然有人逆行超車到前面佔便宜，但是我數了一下，一個半小時的擁堵過程中，只有不到40輛車違反規則超車，大多數人還是守法的良民啊。我和坐在車上的孩子說：「無論別人怎麼做，我們要堅守自己的原則，堵車就在車流中等候。」她回答我：「爸爸，我知道，亂搶不對，而且很危險！」我放心了，她懂得規則。似乎我也看到了這個社會在我們這一代開始改變，在下一代開始真正的文明。

（作者: 王宇，管理高爾夫訓練中心專任講師）